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有反问的话语长了翅膀飞进她耳中。
冯宜顺着这股力道倚靠在他身上,如同笼子里的小雀儿翻身露出主人最喜欢的柔软的肚腹,可以随人揉抚。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短,却又隔着两千多公里的山南水北,我问哥哥为什么我们总是这么难相见?你就愿意连夜飞来找我,可一见面又开始争执。”
“宜宜现在回想时会觉得很可惜,哥哥每次熬过的舟车劳顿换来在一起的时间被这样浪费。”
陆璟望着别处的眸光一动,但还没动完又听她道:“所以我是知道心疼哥哥的,你也要对宜宜好一些啊~”
原来说这么多还是在给他谈条件,真是活像只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的雀儿对着饲养她的人说:“你不仅要拿出最精细的饲料,最昂贵的雕笼做我的栖身之地,还要全心全意供着我,哪怕我哪天在你头上拉了一泡屎你也只能自己去洗头不能怪我!”
哪怕是这只雀儿先在你的窗台上装可怜非得飞进你的屋子,说自己餐风饮露只要在这里歇一歇,偶尔摸一摸安慰她就好,然后你鬼迷心窍决定收养她,她把你的屋子翻得一团乱糟,逼得你不得不每天挤出时间来喂养她看望她,她吃饱喝足就褪了一开始的可怜模样,在你头上拉了一泡屎后就说自己才不要被束缚想继续去外头看花花世界随时要飞走,中途还飞到隔壁某家人的掌心叽叽喳喳好像在相看新的落脚处。
陆璟想起了他以前学马术的事。
他其实对这项运动并不感冒,但这是他的父亲陆书记少有的亲自指点要他学的。
甚至他这向来忙得不见人影的亲爹还能抽空去了马场带了他几次,在他的马怎么也不肯听他的驭使站在原地不动时,陆书记只说了两个字:“鞭它。”
年纪不大的少年总还是有些心软,面对一个活的生灵哪那么容易下得去手,陆书记又道:“用尽你的力气,鞭打它。”
他犹豫一会儿,只轻轻地甩了一下马鞭,却不想这马不仅没前进反倒高高地扬起前蹄,几下把他甩到了地上,叫他好不狼狈。
他的父亲一拉缰绳,马儿温顺地绕着地上的他走了一圈:“马这个动物非常看人下菜,上马之前你若表现得怕它,动作生疏,要么不动要么拼命甩背扬蹄刁难你,到骑行时你不敢用力夹马肚,不忍心抽它更是不可能练到如臂使指。”
“你是陆家这辈的独子,注定对内要承担家业,对外施政一方管着无数人的死活生计,但现在的你却连对一头畜生强硬一些都不敢,驯马如驭物,驭物如驭人。”
陆书记摇摇头,用马鞭在马臀上甩出一声脆响便跑进了前头的障碍练习道,陆璟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已四十岁的父亲仍轻松地驾驭着马匹一道道飞跃过去。
其实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陆璟以为自己忘了,但回忆起来时他爹那高坐于马背上俯视地上的他的眼神竟还清晰。
哦,后来他与那马纠缠了好一阵,最后下了狠心,它不听话就拉着缰绳拼命抽打,起初又甩了他几次,他就拍拍尘土再爬上去,那马最后终于筋疲力竭一声长啸。
催使它起步时不肯跑动走路软绵直接用力踢向马腹反复用坚决的语气给它下令,直到它不敢偷懒。
几年过去倒终于是能在陆书记想起又来看了一次后得他微微一个挑眉。
或许不是不记得,只是一直留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没发觉,以至于某一天他看到一只小雀儿想叫她学会心悦诚服蜷缩在他的手心,更甚至摧毁她觉得自己可以来去自如的“潇洒”想法时悄悄冒了头。
驭物如驭人。
他该不该再狠心一些?
可人到底和物,和牲畜是不一样的,人有灵智,识得爱恨情仇,冷落训斥她就会怨恨,更激烈地反抗,而他在看到她眼中含泪时举起鞭子的手就一软只能狠狠甩在地上用声音吓她。
就连这个声音都会叫她害怕并加倍地记仇,他又恼她不识好歹又恼自己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解法,没人教过他对下不了狠手的女孩儿该如何驯服,让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所有的花言巧语变成真情实意。
陆璟在她目光中沉默许久,最后道:“可以,但我有条件。”